（本文系《北京日报》专稿，文中包含对笔者的采访。）

2023年第一天，视频网站bilibili（简称B站）没有大张旗鼓，就上线了一部原创动画《中国奇谭》。仅仅播出三集，目前该片在B站已累计播放6524万次，评分网站豆瓣也已有10万人打分，得分9.5分，超过2022年国产剧集最高分。这部一共只有8集，每集时长仅20分钟的动画短片，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火了。

观众惊呼“久违的回忆回来了”

《中国奇谭》看似名不见经传，实则来自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（简称“上美影”）与B站联合打造。整个系列共计8集，目前已经更新了《小妖怪的夏天》《鹅鹅鹅》和《林林》三集。每个短片均由不同的动画导演团队制作，因此风格和叙事风格也大相径庭。

《小妖怪的夏天》借助《西游记》的故事背景，巧妙讲述了经典故事中小配角小猪妖的一段经历。《鹅鹅鹅》则改编自志怪小说《阳羡书生》，讲述了货郎在阴森诡异的鹅山偶遇瘸腿的狐狸公子，一切看似荒诞，但其实不过都发生在“鹅笼”之中。《林林》是一个原创的故事，讲述了幻化为人形的狼女林林，不小心暴露了行踪后反被猎人狩猎，在人与狼的寓言故事里揭示了人性与动物性的各种转换。

三个故事各不相同，表现的手法也各具特色。《小妖怪的夏天》相对轻松活泼，小猪妖在山中惨被熊教头碾压，被观众调侃像极了倒霉的底层“打工人”。《鹅鹅鹅》则采用了较为极端的第二人称叙事，画面大于故事，用大量的留白让观众自行揣测，保留了古代志怪小说的奇诡。《林林》则采用了大量的现代CG动画技术，跑动起来的狼身上发丝俱现，让不少观众惊呼国产动画的水平令人惊艳。三个短片皆传递了浓厚的传统文化底蕴，大量采用了中国古画、古乐的精髓。这些作品让曾经痴迷过《九色鹿》《天书奇谭》等标志性中国动画的观众们，一眼就重回童年，直呼“久违的回忆回来了”。截至1月12日，该系列在B站弹幕数高达28.5万条，网友“追番数”也超过了300万条，在B站更是由3.3万人打出了9.9分、接近满分的评分。

主创一开始就想做中国风格

每一集都能引发网友围观，整部片子收获奇高评价，这是《中国奇谭》早在创作策划之初并未预料到的。2020年底，上美影与陈廖宇认为在中国动画即将诞生百年之时，中国动画人应该对中国动画做出相应的表达，而这个表达就是做一部相应的作品。

“这个策划从开始就敲定了两个层面，一个是要在总体的文化、审美、风格方面具备中国特性，另一个就是它的主题应该具体而开放。”明确了这两点，陈廖宇就开始组织寻找创作班底，并基于开放的要求去寻找不同风格的动画导演。陈廖宇还专门提出，这次虽然要求带有传统中国审美，但是在内容和表达上一定要摆脱过去的限制，并不希望其局限于传统经典文本和民间故事。因此，除了已经播出的三集内容，观众后续还能看到有关当下现实生活，甚至科幻的故事。

上美影2020年底开始与B站沟通策划案，双方最终敲定了项目的运行方式。B站为《中国奇谭》提供资金支持，并与上美影一起共同成立了动画制作委员会。此外，由上美影统筹了八个动画导演团队，导演们具备充分的创作自主权，上美影和B站负责从全局考虑，会参与剧情讨论，给出建议。陈廖宇还透露，在选择分集导演时，他有一个限定条件，“就是要选30多-40多岁之间的动画导演，之所以这么限定，是因为这个年龄段的导演一定程度上已经完成了技巧和经验的积累，同时又处于创作激情最旺盛的时期，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。”显然，陈廖宇的判断是准确的，当机会赋予了这八位不算年轻的“动画中年人”，他们果然给出了不负期待的佳作。

以《林林》的分集导演杨木为例，他要讲述的狼女故事并没有多少传统文化要素，故事也是纯原创，但对于如何创立独特的中国动画风格，有自己的想法。有些观众会发现，该片的画面并不是大家惯常的动作凌厉、分镜顺畅，而是在一些画面上有卡顿的情况，而这正是导演专门选择的定格动画效果。在杨木看来，当观众习惯了十分流畅的三维表演，用定格动画这种比较接近木偶剧的方式去破掉这种流畅感，用东方人更为平缓的表演方式来做中和。该片也没有采用三维一般使用的轮廓光，而是更加强调外轮廓，用十分柔和的光线，包括在外景的画面中也大量采用中国画的三远透视法，采用大量雾气做留白，“还加入了一点点笔触的效果，都是为了去打破那种三维的写实感，去营造中国传统绘画的意境。”

年轻群体助推《中国奇谭》“出圈”

一经推出就爆火，《中国奇谭》的主创可能也没想到。在B站副总裁、《中国奇谭》总制片人张圣晏看来，当初选择要做《中国奇谭》，其实某种程度上就是因为B站已经具备了相当厚实的群众基础。

“这几年国风在年轻人中盛行，以B站平台为起点，我们已经看到了大量推崇国风国漫的作品，年轻人里传统文化的观众基础是很大的。现在看到《中国奇谭》播出后，就会有很多B站上的自媒体人在做‘二创’，他们会解读片中故事的寓意，也会从自己的角度去点评这些作品。”张圣晏表示，这种交互式的观看体验，直接助推《中国奇谭》从B站走向了大众视野，也为传统动画产业链条的建立提供了可供参考的经验。

中国动漫集团发展研究部主任宋磊指出，《中国奇谭》的出圈，除了作品本身有很大的突破，整个作品的运营模式也是值得关注的。在宋磊看来，在传统的动画产业体系里，就算有类似优秀的动画策划创意和主创团队，但是缺乏市场基础的支持，可能一开始就没法找到具备一定体量的投资，项目就很容易夭折。“上美影与B站的联手，一方面解决了内容主创的队伍问题，一方面解决了资金和发行，这种经验是比较特殊的。”

张圣晏透露，《中国奇谭》已经计划在做第二季，而B站这几年也一直在做动画人才的培育和孵化，“从我们的角度来看，过去确实能把动画做出来就不容易了，但现在我们能做出完整动画的团队已经越来越多了，这是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。从商业端来看，目前动画作品的商业化还处于比较初期、不太完善的阶段，要建立一个完整的产业链，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去发展。”